厘清稳定币发展的六大认知误区

作者：沈建光、朱太辉

2023年下半年以来，稳定币步入了快速增长轨道，当前市场规模已经达到2500亿美元左右，持有的活跃账户超过了2.5亿个，与传统支付机构、银行体系等快速融合，成为全球金融创新发展的趋势性力量。与此同时，各国顺势而为，积极支持本国稳定币发展。欧盟、日本、新加坡、阿联酋、中国香港等国家和地区已经出台规范稳定币创新发展的法案，2025年以来英国、澳大利亚、韩国等10多个主要国家也宣布了相关立法计划。稳定币在全球的市场认可度和政策认可度正在快速提升。

特别是，近日美国“GENIUS法案”在参议院获得通过，最终获得国会通过的概率大幅提升，将进一步推动稳定币市场的发展。花旗银行的预测显示，在乐观情景下，2030年稳定币市场规模将达到3.7万亿美元，成为影响全球货币金融格局的关键性力量。

然而，国内对稳定币的认识仍存在一些误区，涉及其功能定位、稳定属性、与央行数字货币的关系，以及对货币主权、货币国际化和非法金融活动的影响，导致在发展离岸或在岸人民币稳定币上缺乏政策共识。接下来，应尽快厘清这些认识误区，全面客观地认识稳定币的功能属性和战略价值，稳妥推进离岸人民币稳定币发展，为境内人民币稳定币发展打下基础，同时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新的引擎。

误区一：将稳定币等同于一般加密资产

一些观点泛泛地将稳定币等价于加密货币，认为稳定币是完全去中心化、价格高度波动、缺乏价值支撑，风险太高。但实际上，稳定币是加密货币中较为特殊的一类，在功能属性和治理机制上与比特币、以太坊等一般意义上的加密货币存在显著差异。

从功能属性来看，稳定币特别是法币支持型稳定币，既具备法定货币的稳定性和可信性特征，又拥有区块链技术带来的去中心化、全球性、透明度和高效率等优势。尽管稳定币历史上曾出现过币值跌破承诺面值的风险事件，但整体稳定性较高，并随着发行管理机制和监管体系的完善不断改善。

从交易治理来看，稳定币的发行和管理大多由中心化机构完成（如USDC、USDT），具有半中心化的治理特征。例如，美国《GENIUS法案》要求稳定币发行商具备技术能力，以遵守扣押、冻结、销毁或阻止已发行稳定币转移的合法命令。

正是因为稳定币与一般加密资产存在实质性差异，欧盟、日本、新加坡、阿联酋、中国香港及美国都将稳定币视为支付工具，并制定了完全不同的监管法规。

误区二：稳定币价值并不稳定

一些观点认为，稳定币并不稳定，这种看法忽视了稳定币背后的稳定机制和储备资产管理。

首先，需要客观认识稳定币的不同类型和稳定表现。按照价值支撑划分，稳定币可分为法定货币支持型、加密货币支持型、实物支持型和算法稳定币。其中，法币支持型稳定币占比超过95%，稳定性最高。相比之下，缺乏资产支持的算法稳定币相对不稳定，因此未被纳入各国监管认可范畴。

其次，稳定币发行人在不断改善储备资产的透明度和稳定性。例如，USDC的发行机构Circle每月接受独立审计，并倡议构建“代币资本充足框架”（TCAF），采用动态风险敏感模型提高稳定性。

此外，各国针对稳定币的监管机制也在加快完善。2022年以来，日本、欧盟、阿联酋、新加坡、中国香港等地相继发布了稳定币监管法案，从牌照准入、经营管理到储备资产管理等方面提出了明确要求，为稳定币的稳定性提供了额外保障。

误区三：稳定币与央行数字货币存在冲突

一些观点认为，稳定币的使用会抑制央行数字货币的使用，甚至与其管理模式存在冲突。然而，这种看法忽视了两者的互补性和共存性。

法币稳定币与央行数字货币的使用场景存在明显互补。央行数字货币主要用于国内生活缴费、购物消费等场景，而稳定币则更多应用于跨境B2B结算、离岸市场流通和加密资产交易等领域。在跨境支付的成本和效率上，基于稳定币的解决方案较传统银行体系具有显著优势。

同时，稳定币去中心化特性与央行数字货币的管理模式也可以共存。例如，香港金管局与BIS合作推出的Aurum项目，探索了稳定币与央行数字货币混合运行的模式。

此外，当前主要国家的政策导向已转向支持稳定币与央行数字货币共同发展。欧盟、阿联酋、新加坡、中国香港等地已发布稳定币监管法规，英国、澳大利亚、日本等国也宣布了相关立法计划。

误区四：稳定币有损国内货币主权

一些观点认为，稳定币的发展会导致国内主权货币替代，弱化央行货币政策调控能力。但实际上，这一担忧可以通过制度设计消除。

对于货币主权替代，可以通过限制稳定币的境内使用和储备资产管理来解决。例如，欧盟和阿联酋等地的监管法案明确限制外币稳定币在国内的使用，并要求本币稳定币发行人将储备资金托管在本国金融机构。

对于货币政策调控受到的冲击，可以通过渐进式发展稳定币和央行公开市场操作来缓解。例如，欧盟《加密资产市场监管法案》（MiCA）对稳定币的日交易量和市场价值设定了上限，同时央行也可以在公开市场操作中纳入本币稳定币。

误区五：稳定币不利于本币国际化

一些观点认为，人民币稳定币的发行交易不利于CIPS系统的发展，也不利于人民币国际化的推进。但实际上，稳定币的发展可以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新引擎。

一方面，稳定币具有天然的全球化属性，截至2025年5月，过去12个月内稳定币的交易规模达到7万亿美元，逐渐成为跨境交易支付的主流方式。积极推进人民币稳定币在跨境贸易和国际结算中的使用，将是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抓手。

另一方面，人民币稳定币的发展有助于降低央行数字货币桥面临的不确定性。尽管数字人民币通过多边央行数字货币桥进行跨境支付，但在BIS退出“数字货币桥”项目的情况下，稳定币可以弥补数字人民币在离岸场景渗透不足的短板。

误区六：稳定币会加剧非法金融活动风险

一些观点认为，稳定币的去中心化、全球化特点会加大洗钱、资本外逃等非法金融活动风险。然而，这种看法忽视了反洗钱技术的发展和监管制度的完善。

区块链技术同样可以用于监测稳定币的资金交易流向。例如，一些区块链技术企业开发了多节点数据加密处理技术，可以实时追踪资金来源和去向。2024年8月，波场区块链（TRON）、稳定币USDT和TRM共同成立了T3金融犯罪防范联盟（T3 FCU），与各国执法部门合作冻结了超过1.3亿美元的非法活动收益。

此外，全球反洗钱和非法金融活动监管制度也在快速完善。FATF更新了《打击洗钱、恐怖融资与扩散融资的国际标准》，明确将稳定币与加密货币纳入监管范围。美国《GENIUS法案》也对稳定币交易提出了具体的反洗钱合规要求。